能改斋漫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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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改斋漫录

能改斋漫录

　　《能改斋漫录》十八卷，二千余条，《郡斋读书附志》著录于杂说类，作二十卷；《遂初堂书目》著录于子类小说类，作《吴氏漫录》；《直斋书录解题》著录于子部小说家类，作十三卷；《宋史·艺文志》著录于子类小说家类，作吴会撰，误；又子类杂家类亦著录《漫录》，作十三卷，当是一书；《四库全书》收于子部杂家类，作十八卷。是书成于绍兴二十四至二十七年。

　　《能改斋漫录》全书分事始、辨误、事实、沿袭、地理、议论、记诗、记事、记文、类对、方物、乐府、神仙鬼怪十三类。以考证为主，阐释史事制度，钧索诗文典故，辑录名家佚文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称‘曾记诵渊博，故援据极为赅洽，辨析亦多精核。当时虽恶其人，而诸家考证之文，则不能不征引其说，几与洪迈《容斋随笔》相埒。置其人品而论其学问，弃其瑕纇而取其英华，在南宋说部之中，要称佳本，则亦未可竟废矣。”

　　吴曾谓考诗应“精”，须有“博识”。全书着力于诗句用典、沿袭之辨析、推究，所考以杜甫、王安石、苏轼三家为多。清人钱谦益《杜工部集注》一书，曾征引其说。吴曾于宋人诗话、笔记，亦颇为留意，或匡谬纠舛，或补苴瑕漏，或阐发原论。其涉及较多者，有《西清诗话》、《冷斋夜话》、《王直方诗话》、《潘子真诗话》、《洪驹父诗话》及《学林新编》、《梦溪笔谈》、《缃素杂记》、《侯鲭录》等书，所言多可取。《宋诗纪事》曾称引其文约三十五条。

　　沿袭前人语、意，加以点化、改造，为古诗中常见艺术现象与修辞手段。是书称“前辈诗不苟作”，如苏轼即“博极群书”，时袭旧作，出以新意，“只熟便是精妙处”。又如崔橹《梅》诗：“初开已入雕梁画，未落先愁玉笛吹”，上句用阴铿诗，下句取古乐府，即“不苟作”之显例。说杜甫之沿袭，举其“身轻一鸟过，枪急万人呼”，用唐人虞世南“横空一鸟度，照水百花燃”，及晋人张协“人生瀛海内，忽如鸟过目”。而苏轼“百年同过鸟”，黄庭坚“百年青天过鸟翼”，“皆从而效之”。列出此类沿袭之脉络，当有助于解诗。又举“花近高楼伤客心”，出于陆机“游客春芳林，春芳伤客心”及屈原“目极千里伤春心”，以寄寓其抑郁忧愤。说王安石之沿袭，举其“细数落花因坐久，缓寻芳草得归迟”，用王维“兴阑啼鸟唤，坐久落花多”，而“辞意益工”，“熟味之，可以见其闲适优游之意”，与王维诗艺术境界略异。又举“一水护田将绿绕，两山排闼送青来”，用五代沈彬、唐许浑句，而较沈、许之作为优。说苏轼之沿袭，举其“谁向空中弄明月，山中木客解吟诗”，源于《搜神记》中木客诗及唐刘长卿句。又举“白水满时双鹭下，午阴清处一蝉鸣”，用唐李端“盘云双鹤下，隔水一蝉鸣”。除杜、王、苏三家外，于陶渊明、谢脁、沈约、江淹、孟郊、白居易、陆龟蒙、韩驹等家沿袭较佳者，亦有所述。对众多沿袭现象，《能改斋漫录》均予审慎分辨，以为或“不失为佳”，或“终不能及”前人；或“意虽类之”，而风格迥异，如刘骏之于谢惠连；或“语同而意异”，如李白之于崔信明。此种比较性研究，不同于一般考证，已深入诗歌艺术领域。审美情趣之民族性及语言艺术之内部规律，孕育于历史长河之中，因而古诗中多有前后大同小异之语句与意境，并构成文学传统之重要内容。不必因其“同”而指为蹈袭，亦毋须因其异而斥为不轨。但书中援引稍觉芜杂，亦间有舛谬，而以白居易“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”不若刘长卿“春入烧痕青”，则识见甚低。

　　《能改斋漫录》注重炼字、立意，如论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望南山”，以苏轼之说为“可信”，而无识者以“见”为“望”，“不啻碔砆之与美玉”。流俗者失之已久，惟韦应物“采菊露未晞，举头见秋山”，“乃知真得渊明诗意”。杜甫“飞萤自照水，宿鸟竞相呼”，一本为“暗飞萤自照，水宿鸟相呼”，“虽一字不同，便觉语胜于前”。

　　《能改斋漫录》于前人诗作用典、事实之误，与个别语词之诠释，多所考辨。如杜甫“东阁官梅动诗兴，还如何逊在扬州”句，吴曾即据《三辅决录》谓并非出自何逊五言《早梅》，所本当为其四言诗。又如李白“山阴道士如相访，为写黄庭博白鹅”句，“不特误使黄庭事，尝疑以为世俗子所增”。考《落梅花》、《折杨柳》为笛之二曲，“然后世皆以吹笛则梅花落”，如戎昱、崔橹等“皆不悟其失”，“惟杜子美、王之涣、李太白不然”。论“夜半钟”之争，则称“张继诗不为误，欧公不察”。又考薛道衡以献《高帝颂》事贻怒隋炀帝，非仅为“空梁落燕泥”之句。考柳宗元自永州还朝，“过衡州，正春时，适见雁自南而北”，故其诗言：“晴天归路好相逐，正是峰头回雁时。”“岂专谓雁至此而回乎？乃古今考柳诗不精故耳。”对屈赋“秋菊之落英”，杜诗“槎头缩项鳊”、“家家养乌鬼”等句，均穷诘词义，立一家之言。又驳《冷斋夜话》所述黄庭坚“夺胎”、“换骨”，以为“妄说”，谓黄诗“一洗万古凡马空”，“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？”他如“口号”、“姓名诗”、“药名诗”等，亦有述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