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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改斋漫录(十一)
陆喜言之繁 陆喜曰:“孙皓无道,肆其暴虐。若龙蛇其身,沈默其体,潜而勿用,趣不可测,此第一人也。避尊居卑,禄代耕养,玄静守约,冲退淡然,此第二人也。侃然体国思治,心不辞贵,以方见惮,执政不惧,此第三人也。斟酌时宜,在乱犹显,意不忘忠,时献微益,此第四人也。温恭修谨,不为谄首,无所云补,从容保宠,此第五人也。过此以往,不足复数,故第二以上,多沦没而远悔吝;第三以下,有声位而近咎累。是以深识君子,晦其名而履柔顺也。”或者谓吴子曰,“陆喜之言,其至矣乎?”予曰:“是何言之繁也。不有孔子之言哉:‘商有三仁焉,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’是故以微子居第一矣。故《诗》称仲山甫‘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’,而圣人有以取之。予故曰‘是何言之繁也’。”
歌行吟谣 《西清诗话》谓:“蔡元长尝谓之曰:‘汝知歌行吟谣之别乎?近人昧此,作歌而为行,制谣而为曲者多矣。且虽有名章秀句,苦不得体,如人眉目娟好而颠倒位置,可乎?’余退读少陵诸作,默有所契,惟心语口,未尝为人道也。”予案《宋书·乐志》曰:“诗之流乃有八名,曰行、曰引、曰歌、曰谣、曰吟、曰咏、曰怨、曰叹,皆诗人六义之余也。”然则歌行吟谣,其别岂自子美邪。
杜子美杜鹃诗用乐府江南古辞格 鲍彪《诗谱论》引东坡先生谓:“王谊伯以杜子美《杜鹃诗》前四句,盖是题下注为误,而谓四句指严武、杜克逊等。而彪以为郑公去年已卒,及崔宁此时正乱西川,不应近舍崔宁而远谈郑公,又不应有刺史,岂实言有无杜鹃邪?”以上皆彪说。王观国《学林新编》云:“子美《绝句》云:‘前年渝州杀刺史,今年开州杀刺史。群盗相随剧虎狼,食人更肯留妻子。’此诗正与《杜鹃诗》相类,乃是一格。”以上皆王观国说。予尝以为王氏甚得之,但不曾援引古人为证,且乐府有《江南古辞》云:“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。鱼戏莲叶间,鱼戏莲叶东,鱼戏莲叶西,鱼戏莲叶南,鱼戏莲叶北。”子美正用此格。
解风马牛 洪龟父诗:“鸿雁书远空,马牛风寒草。”予于下句全不解。案《左氏》:“君处北海,寡人处南海,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。”案服虔云:“风,放也。牝牡相诱谓之风。”《尚书》称“马牛其风”,《左氏》所谓“风马牛”,以马牛风逸,牝牡相诱。孔颖达云:“盖是末界之微事。言此事不相及,故以取喻不相干也。”而洪用于此,何哉?
王观国辨柳子厚不取童谣 王观国《学林新编》,辨柳子厚《非国语》曰:“献公问于卜偃:‘攻虢何月也?’对曰:‘童谣有之。’子厚非曰:‘童谣无足取者,君子不道也。’观国按诗书有曰古人,有曰夏谚,有曰周谚,此皆与童谣一体,盖君子之言也。特假曰古人、曰夏谚、曰周谚、曰童谣耳。故《诗》三百篇,率多妇人、女子、小夫、贱隶之所为耳。苟其言有理而不悖于道,虽童谣何伤焉。”以上皆观国说。予按《列子》载:“尧治天下五十年,不知天下之治与不治,亿兆之愿戴己与不愿戴己。顾问左右外朝及在朝,皆不知也。尧乃微服游于康衢,闻童儿谣曰:‘粒我蒸民,莫非尔极。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尧喜曰:‘儿,谁教尔为此言?’童儿曰:‘闻之大夫。’大夫曰:‘古诗也。’尧还宫召舜,因禅以天下,舜不辞而受之。”夫子厚以谣为不足取,固已非矣。观国排之,不能引此,而姑以夏周之谚,又何陋耶?
淮水竭王氏灭 内翰汪彦章为汪及之《种德堂记》云:“昔王祥、王览,当东汉之末,兄弟隐居者三十余年,以孝友著名于世。及晋而子孙极蕃以大,更六朝迄隋、唐数百年,谱牒不能传而后已。故谚曰:‘淮水竭,王氏灭。’淮水固无可竭之理,而王氏至今有人也。”予按《南史·王悦之赞》曰:“昔晋初渡江,王导卜其家世,郭璞云:‘淮流竭,王氏灭。’”观夫晋氏以来,诸王冠冕不替,盖亦人伦所得,岂惟晋禄之所传乎。及于陈亡之年,淮流实竭,曩时人物,扫地尽矣,斯乃兴亡之兆,已有前定。天之所废,岂知识之所谋乎?然则陈亡之年,淮水实竭,而汪氏以为淮水实无可竭之理,何邪?岂汪氏偶忘之欤?兼“淮流竭,王氏灭”之语,郭璞之辞,本载《晋书》,亦非俗谚也。
尚书孔臧以多为少毛诗太史公以少为多 事无所据者,皆不可以为信,所以古人戒于议论也。如《尚书》一经,太常孔臧尝以多为少矣。《毛诗》一经,太史公尝以少为多矣。何以见之?《尚书》有百篇,自秦焚以来,汉初求之,惟得二十八篇,故孔臧《与孔安国书》云:“《尚书》二十八篇,前世以为放二十八宿。”此尤可笑。至如汉、魏诸儒,马融、郑康成、王肃、杜预,皆疑经传所引《泰誓》,以其文似若浅露。及晋元帝渡江时,豫章内史梅赜始献孔安国所注《古文尚书》,其内有《泰誓》三篇,凡记传所引,悉皆有之。此孔臧以多为少也。《左氏传》载季札聘鲁,请观周乐,使工为之歌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又为之歌《邶》、《鄘》、《卫》,又为之歌《王》,又为之歌《郑》,又为之歌《齐》,又为之歌《豳》,又为之歌《秦》,又为之歌《魏》,又为之歌《唐》,又为之歌《陈》,又自《桧》以下无讥焉,又为之歌《小雅》,又为之歌《大雅》,又为之歌《颂》。然则乐工所歌诗风十五国,其名与诗同,惟次第稍异耳。由是知孔子以前,篇目已具,其所删削,盖又不多。又传记所引逸诗甚少,知元不多故也。太史公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乃云:“古者《诗》三千余篇,孔子去其重,取三百五篇。”太史公之失,以少而为多也。
郑谷胡少伋荆公张说诗 郑谷《送春》诗云:“三月正当三十日,风光别我苦吟身。共君一夜不须寐,未到晓钟犹是春。”胡少伋诗云:“含酸梅子渐生仁,莺老花飞迹已陈。一夜南风摇斗柄,明朝烟柳不关春。”信知才力之不侔也。然胡意亦本荆公诗“欲知人世春多少,先验东方北斗杓”,荆公诗又本于张说《守岁》诗“愁心随斗柄,东北望回春”。
一则仲父二则仲父 王立之《诗话》云:“或云‘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’,可对‘千不如人,万不如人’。”予以为“一则仲父,二则仲父”,可对“千冯道,万冯道”。苏子由《和东坡定惠院月夜诗》有云:“娄公见唾行已乾,冯老尚多谁定骂。”自注云:“千冯道,万冯道,此语乃旧传也。”然五代有“一则任圜,二则任圜”之语,此亦可对也。
诗因助语足句 卢延逊有诗云:“不同文赋易,为有者之乎。”予以为不然。尝见张右史记衢州人王介,字仲甫,以制举登第,作诗多用助语足句。有《送人应举》诗,落句云:“上林春色好,携手去来兮。”又《赠人落第》诗云:“命也岂终否,时乎不暂留。勉哉藏素业,以待岁之周。”云此格古所未有,予是以知延逊之诗未尽。
林子中论坡诗失为臣体 东坡《赠传真妙理大师惟真》诗,先言“平生惯写龙凤质”,后言“尔来传写亦及我”,林子中谓失为臣体。予以为论诗岂当尔邪。
周幽王击鼓而褒姒笑 《吕氏春秋》载戎尝寇周,幽王击鼓,诸侯皆至,褒姒大悦而笑。王欲褒姒之笑,数击鼓而诸侯至,无寇;及真寇至,击鼓而诸侯不来,遂为戎所灭。予尝观宋景文《雁奴说》,王荆公《雁奴诗》,然后知幽王者,其自为雁奴乎?《史记》以为举烽火。
梅圣俞孙绰哀诗 江邻几《杂志》云:“梅圣俞至宁陵,寄诗云:‘独护慈母丧,泪与河水流。河水终有竭,泪泉常在眸。’彦猷持国讥作诗早,愈应之以《蓼莪》及傅咸《赠王何二侍中》诗。”以上皆江说。余谓不独此,晋孙绰作《表哀诗》,其序云:“自丁荼毒,载离寒暑,不胜哀号,作诗一首,敢冒谅闇之讥,以申罔极之痛。”故洪玉父以鲁直丁母忧,绝不作诗。夫鲁直不作者,以非思亲之诗也;孙绰作者,以思亲之诗也。由是知圣俞作诗之早,庸何伤乎?其曰“敢冒谅闇之讥”,则虽人臣,亦可以谅闇也。
诗有夺胎换骨诗有三偷 洪觉范《冷斋夜话》曰:“山谷云:‘诗意无穷,而人之才有限。以有限之才,追无穷之意,虽少陵、渊明,不得工也。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,谓之换骨法;规模其意形容之,谓之夺胎法。’”予尝以觉范不学,故每为妄语。且山谷作诗,所谓“一洗万古凡马空”,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?唐僧皎然尝谓:“诗有三偷:偷语最是钝贼,如傅长虞‘日月光太清’、陈后主‘日月光天德’是也;偷意事虽可罔,情不可原,如柳浑‘太液微波起,长杨高树秋’、沈佺期‘小池残暑退,高树早凉归’是也;偷势才巧意精,略无痕迹,盖诗人偷狐白裘手,如嵇康‘目送归鸿,手挥五弦’、王昌龄‘手携双鲤鱼,目送千里雁’是也。”夫皎然尚知此病,孰谓学如山谷,而反以不易其意与规模其意,而遂犯钝贼不可原之情邪?
辨唐彦谦苏子瞻诗用三尺字 叶少蕴《石林诗话》云:“杨大年、刘子仪皆喜唐彦谦诗,以其用事精巧,对偶亲切。黄鲁直诗体虽不类,然不以杨、刘为过。如彦谦《题高庙》云:‘耳闻明主提三尺,眼见愚民盗一抔。’每称赏不已,多示学诗著以为模式。‘三尺’、‘一抔’虽是著题,然语皆歇后。‘一抔’事无两出,或可略土字;如‘三尺’,则三尺律、三尺队皆可,岂独剑乎?‘耳闻明主’、‘眼见愚民’,尤不成语。予数见交游道鲁直语,意不可解。苏子瞻有‘买牛但自捐三尺,射鼠何劳挽六钧’,亦同此病。‘六钧’可去弓字,‘三尺’不可去剑字,此理甚易知也。”以上皆《石林》语。予案《高祖纪》云:“上嫚骂之曰:‘吾以布衣,提三尺取天下。’”又《韩安国传》云:“高帝曰:‘提三尺取天下者,朕也。’”颜师古注曰:“三尺,剑也。而流俗书本或云‘提三尺剑’,剑字后人所加耳。”然则《石林诗话》乃有歇后之说,何邪?
蔡元长欲为张本 自古奸人周身之术非不至,然而祸患之来,卒出于非意所及者,何邪?盖恶逆既积,则天地鬼神所不容,其谋徒巧也。宣和四年,金人攻大辽,遣王纬来乞师。宰相王将明主其议,以童贯为宣抚使,蔡居安副之。蔡元长作诗送其行,有曰:“百年信誓宜坚守,六月行师合早归。”元长之为是诗也,盖欲为他日败事张本耳。殊不知政和中元长首建平燕之议,招纳燕人李良嗣以为谋主,又欲以妖人王仔息服锦袍铁帻为大将军。计议已定,会仔息抵罪伏诛,遂止。将明所为,乃推行元长之意,世可尽欺乎?元长始以绍述两字劫持上下,擅权久之。知公议不可以久郁也,宣和间始令其子约之,招致习为元祐学者。是以杨中立、洪玉父诸人皆官于中都;又使其门下客著《西清诗话》以载苏、黄语,亦欲为他日张本耳。终之祸起朔方,竟以不免,岂前所谓其谋徒巧邪。
东坡诋程颐不如欧阳公善处石守道江邻几 东坡先生才气高一时,未始下人,故自言嫉程赜之奸见公奏议,又诋程为“鏖糟陂里叔孙通”见孙君孚《谈圃》。然议者以为过。故吕原明《家塾记》云“元祐初,苏子瞻与程正叔不相能”,又言“不如欧阳永叔之善处石守道也”。以予观之,岂特待守道为然。江邻几与欧阳公契分不疏,晚著《杂志》,诋公尤力。梅圣俞以为言,而公终不问。邻几既死,公吊之,哭之痛,且告其子曰:“先生埋铭,修当任其责矣。”故公叙铭邻几,无一字贬之。前辈云:“非特见公能有所容,又使天下后世读公之文,知公与邻几始终如一,且将不信其所诋矣。”《孟子》曰:“以善养人者,然后能服天下。”欧阳公之谓矣。
东坡知味李公择知义 东坡在资善堂中,盛称河豚之美。李原明问其味如何,答曰:“直那一死。”李公择尚书江左人,而不食河豚,尝云:“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。”或以二者之言问予,予曰:“由东坡之言,则可谓知味;由李公择之言,则可谓知义。”
著述须待老 前辈未尝敢自夸大。宋景文公尝谓:“予于为文似蘧瑗,瑗年五十,知四十九年非;余年六十,始知五十九年非。其庶几至道乎?”又曰:“予每见旧所作文章,憎之,必欲烧弃。”梅尧臣曰:“公之文进矣,仆之为诗亦然。”故公晚年修《唐书》,始悟文章之难,且叹曰:“若天假吾年,犹冀老而后成。”南城李泰伯叙其文,亦曰:“天将寿我乎,所为固未足也。”类皆不自满如此,故其文卓然自成一家。善乎欧阳公之言曰:“著述须待老,积勤宜少时。”岂公亦有所悔邪?
繁钦论鼓吹崔令钦教坊女善歌 陈后山云:“繁钦与魏文论鼓吹云:‘潜气内转,哀声外激。大不抗越,细不幽散。’”不若唐崔令钦语也。崔记教坊任智方四女,皆善歌,其中二姑子吐纳凄惋,收敛浑沦;三姑子容止闲和,傍观若意不在歌;四姑子发声遒润,虚静似从空中来。崔在唐不以文名,若此语可以谓之文矣。
吴曾能改斋漫录十二 张先碧牡丹 周密柳梢青 朱淑真清平乐·送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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