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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原想逐出怀义,让他死在战场上。后来,我想不宜如此,借此机会打击突厥,比死一个怀义来得重要啊!再者,我出动重兵,再加上怀义首次领兵,我相信他们都会倾全力的,只要我们倾全力,我以为必能克敌制胜。” 婉儿仍然在迷惘中,但她不方便再问。武曌思索着,似乎,意犹未尽,又缓缓地接下去说: “我实在不能决定——那一把火没有将怀义烧死,我就不晓得如何是好了。如果他能在战场上立功,以后在边防上,我自然不会再要他死的,但如他在军中胡来,那么,我用军法治他,也轻而易举,有两个宰相在军中,我如行事,不会有困难的。” 这解释虽使婉儿明白了一些,但是,她也发现了女皇帝的思想和行为有着混乱。长久以来,她所看到的女皇,是井然有序的,这是第一次混乱,她想:是由于情欲所引起的混乱。 于是,婉儿有无穷的感慨,她想:任何一位人杰,都不能免于情欲的侵蚀…… 在对突厥军事行动开展的时候,女皇帝和她年轻的情夫在一起,过着另外一种生活。 薛怀义的情欲是狂风暴雨式的,薛怀义是男性的粗犷代表;而张易之却不同,他多彩多姿,有时如狂风暴雨,有时如清溪流水,有时,又如堤岸上的垂柳那样地柔媚。 武曌觉得他在各方面都适合自己,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永不知倦,也永远没有沉闷的时候。他们时时清谈半夜,而且,张易之也能逗引老去的女皇帝歌唱。 这是奇迹,女皇帝有许多年没有歌唱了,婉儿入宫至今,尚未听过她歌唱,现在,张易之吹着箫,女皇帝像二十岁的少女那样地歌唱着。 女皇的声调相当悦耳,但是,一名老妇的装腔作势,却难看到了极点。但是,张易之却欣赏着女皇帝的姿势,他恭维女皇,称之为活泼。 这恭维使得婉儿打了冷颤,可是,她发现女皇却欣赏着,她发现女皇还故意地使自己活泼。 ——凡是不适合年龄的行动,都会是丑恶的。 然而,武曌却因此而觉得自己回复了青春。 她精神抖擞了,在天堂神宫火焚之后的两个月中,她将朝廷的人事做了大的调动。她将狄仁杰用为地官侍郎同平章事,再调升任知古、裴行为同平章事,魏元忠为中丞,这几位,都是有正直之名的。他们执政之后,就竭力裁刑减政,希图为严酷的新皇朝创立一种和平的环境,同时,也有意地抑制来俊臣与侯思止一班人。 武曌容许他们以一种新的方式治事。 她在幸福中,她在轻快中——又有一个新人在她的身边出现了,那是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。 张昌宗和他的哥哥一样,有俊美的身材,也博识,通晓音乐诗歌。张易之偶然引弟弟入宫,女皇帝见了,就将之留住,她称他们兄弟是一双璧人。 于是,薛怀义出师了,满朝文武都去送这位特殊的大总管。 而在宫中,武曌于此时任命张易之为司卫少卿,张昌宗为云麾将军。 张氏兄弟成了女皇帝最亲近的侍从,从前,由婉儿主理的一些事务,现在也移转了一部分给张氏兄弟,他们有处事的才干,而且,对外面的情形也较婉儿熟悉。 现在,夜间治事的时候,他们四个人在一起! 对于婉儿,这并不是愉快的事。她曾因张易之而发狂,直到如今,张易之对于她,仍然是心灵的威胁。 现在,张易之再加上张昌宗,使得她更加不堪,她竭尽所能地抑制自己,她也竭尽所能避免去看他们兄弟。可是,女皇帝的嫟笑,却又时时扰乱她。 这是煎熬,有时,她甚至呼吸不畅,喉间像被带子束住了。然而,她又无法逃避!甚至,她也不能让女皇帝看出自己的失常。 她在煎熬中度日。每当夜间工作完毕的时候,她回到自己的卧宫,像一头负伤的野兽那样地喘息着。她的身体百骸,好像要散开了。 她躺在床上,独自流泪!她不敢想象自己将如何活下去!她时时咬着丝带,她把自己过剩的精力消耗在牙齿中,她咬着,将丝带一寸寸地咬断…… 而在女皇帝那边,欢乐未央—— 女皇帝将张氏兄弟长期地留在宫中,她公开了他们;她甚至向人直认这两人是自己的妃子。男皇帝可以有妃子,女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有呢? 有一夜,女皇帝偕同他们兄弟及婉儿在治事的时候,张昌宗于无意之间发现了薛怀义所留下的建筑图样,他看着,忽然以欣悦的声音叫出: “陛下——这是伟大的设想啊!” “是什么?”女皇帝徐徐地抬起头来看他。 “这图样中的镜殿——”张昌宗喜滋滋地接着说道,“前朝的隋炀帝曾经弄过这个玩意,却没有成功,现在,这图样却画得完整了。” “镜殿——”她懒散地说,“我听怀义讲过的,好像没有什么特别。” “单看图样是没有什么的,可是,图样上的说明可精彩极了,整所殿完全用镜,连天花板也是镜子,而且,这不是平嵌直镶的镜子,有各式各样的嵌方法!这说明上写着,在镜殿的正中点一枝烛,映在镜中的烛,就会有一千二百九十六枝。” 女皇帝被这一数字所吸引了,她欣然接过那幅图样,看说明镜殿的文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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