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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内侍传奏,而脚步越来越近。

  于是,有一名穿了窄管裤子的少女奔了进来,她着的是突厥装。裤子与靴,上身是大袖子、束腰、翻领的短衣,双肩悬挂着金属的小片,颈间是一串珠练。李弘于图画中看到过突厥少女,在洛阳,突厥商人的女儿于过节时也是这样的装束。




  “天后,天皇——妈妈、爸爸!”那少女混乱地叫着,“南苑到了一只母的白鹿!快去看——”

  武皇后微喟着摇摇头。

  “见过五哥,太子——”

  李弘到此时才知道这少女是自己同母胞妹太平公主。于是,他徐徐地起身。

  “五哥!”太平公主直走到太子身前,放肆地,像大人对孩子地看着哥哥,然后,笑着转向父皇:“爸,你好福气,太子这样大了,而且这样像你,只要看一眼,人人都会知道他是你的儿子。”

  皇帝被女儿逗引而大笑起来。武皇后却佯嗔着说:

  “阿珠,要规矩些啊!”

  “是,母后!”太平公主掩抑地躬身,向母后行了一个礼,再转到父亲身边,“天皇,去看白鹿吗?”

  “待一会儿再去吧,太子刚从洛阳来,我们谈着话哩!”皇帝捏住女儿的手,温柔地说。

  “我不可以邀太子一起的吗?爸爸,那只白鹿送给我。”

  “这——要问过你妈的呀!”皇帝仍然捏住女儿的手。

  “天下贡物,是给皇帝的呀!皇帝才是真的主人!”

  “你这孩子,母后会生气的。”李治打了女儿一下,“给你吧——长安宫苑,只有一头母白鹿。”

  “我知道,洛阳宫苑有好多头全白的母鹿,下一回,再运一头母鹿来和此地的两头公鹿之一相配就是了。”太平公主轻盈地说,“白鹿,母的比公的美!如果是公的,我就不会向你们要。”

 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谈话,因太平公主的闯入而中止了。

  不过,武皇后却喜欢女儿的闯入,她直觉地感到,太子与皇帝的谈话,会不利于自己。她私忖着,要设法改造儿子,使儿子完全地站在自己的一边。

  可是,在亲情的方面,有权力的母亲却失败了。

  李弘有了自己的思想方式,他的基本观念与母亲不同,他甚至隐隐约约地讽示母后,少预闻政治。

  政治在武后的心目中,是与生命等量齐观的。何况,现在已经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,要她少预闻政治是绝不可能的,因此,她对儿子失望,也为儿子不与自己同调而痛苦。

  虽然如此,在另外的一方面,她却有了收获——十五岁的婉儿,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可爱,她能写一笔秀丽整齐的字,她博识,文学的、政治的,全部通晓大略,前皇遗训《贞观政要》,她能一字不漏地背诵。还有,更重要的是:她知道人事关系,对朝臣的派系,有一个概念。

  武皇后在不久之后就发现了她多方面的才能,讶然询问:

  “婉儿,是谁教你的呀?”

  “幼年,我随舅父太当少卿郑休远学书礼,入宫之后,仁寿宫监来训让我随右庶子许围师学文,他们两位教导我。”婉儿有条不紊地回答。

  于是,武皇后在婉儿入宫一个月后,就派给她正五品尚宫的职位,协助处理文书的分类和编引摘要。

  这样,婉儿与皇后几乎天天在一起,她将洛阳的宫闱故事告知皇后,她又告知皇后在洛阳的皇族诸公主的故事,她特别提到了皇太祖的小女儿千金公主。

  “千金公主,怎样了?”武后欣悦地询问——当她为前皇才人的时代,与千金公主往来极为密切,那时,千金公主新寡;后来,她到感业寺为尼,千金公主也时时来看她。当她再度入宫成为皇后时,还主持了千金公主的再嫁,皇族诸公主中,只有千金公主与她最合得来,她们相见,会讲述女人的私话。这四年来,她和千金公主间,隔膜得很。因此,婉儿一提到,她就很激动。

  “驸马郑敬玄多病,千金公主与驸马的情谊,好像也不怎么好!”

  “哦,”武皇后悻然接口,“男人,总是多病的。”这是在忘情中说出的。在宫廷女官的面前,这样说是失礼的。

  “不过,千金公主生活得很愉快,她——”婉儿说了一半,就将话咽住了。

  武媚娘自然了解她未曾出口之言,那是与男女之私有关的。

  “皇后不邀千金公主上长安玩玩?”

  “我一向事忙啊——”她稍顿,接着说,“你传告内侍省上监,用我的名义邀千金公主,你记着,千金公主的辈分比我高。”

  婉儿点头允承,敏捷地将皇后的谕文录了下来。

  “还有,你派一名内常侍去传告我的侄儿三思,命他侍从太子。”她偶然想到使武家的子侄和自己的儿子多接近一些。自己改造儿子虽然失败,但她希望少年人在一起,发生情谊。而武三思,是她诸侄中最敏慧和了解自己的一个。但是,在作了这一安排之后,她又浮起了年矢催人的感慨,下一代,不断地起来了。

  当下一代的人纷纷茁壮的时候,武皇后和自己同时代的上一辈的人相见了,那是千金公主。

  在私室相对的时候,武媚娘仍然用过去的称呼,唤她小阿姊——当年,她是太宗皇帝的才人,和千金公主是平辈,而千金公主,比她大半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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