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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现在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媚娘搂着他并不放手,“下回,你来的时候,千万先给个讯息,别使我太狼狈。”

  他嘻嘻地笑,贪婪地看了几眼横陈的玉体,然后起来。

  “今天独孤及怎么不来催你了?”她拉住他的袍角。

  “我吩咐了,谁再催,就砍下他的脑袋来,他们还敢!”年轻的皇帝得意地说着。

  这天的相会,使她得到一个印象:皇帝的感情是可以把握的了。现在,她的思念集中到怎样争取时间,拖延下去,可能是会有变化的。而要争取时间,便得使头发赶快长起来。她日夜思索这个问题,终于,她想到了假发——在宫内的时候,不少女人曾用假发来增添自己的秀美,以前,她并未有此需要,而现在,假发对她的命运关系太大了。取得假发,在她是并不困难的。当年,剪下来的、自己的乌丝,她一直保留在她床下面的锦盒里。现在一想到,立刻取了出来,轻轻用梳子梳匀了,再擦上一些香油,然后除下头巾,想要拿发网把假发拢上去。然而,她的真发实在太短了,短到连接装假发也还不能够。

  她恨恨地把一束发掷在禅床上,独自苦恼了一阵,再收拾起假头发,然后开始做日常的健身体操。

岁月悠悠,又到残年了——李治登上皇座已快满一年,但自秋至冬,皇上却没有再到感业寺来,禅房内一度春风,过后便沉沉如止水了。媚娘在疑惑与忧虑之中,虽然宫廷中常常有密使到来,但是,物质的赏赐与泛泛的通候,是不能满足她的。她的目的是进宫,取得崇高的地位。礼物,对她未来的生命毫无意义!不过,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,对着内廷的使者,她从不问起皇上。也许,这是因为独孤及没有来吧,而独孤及的不再出现,亦是她怀疑的中心,一连串“为什么”横亘在她的心中。

  她的头发已长到可以接上假发了,然而,皇帝不来,头发长了又有什么用呢?她戴着假发,对着乌铜镜自我欣赏,有时,她也对着镜子流几滴年华的酸泪。

  她以为自己是最适合居住在皇宫之内的,因为,她懂得宫廷的一切。前皇在世的时候,她学到许多,她自信能成为最好的皇后,她也自信,只要自己协助皇帝,可以顺遂地治国平天下。

  然而,她又没有进宫的机会。

  她期待着,怨着,但是,她又有无比的耐心,从来不让人看出自己是在期待,自己有着怨望。

  一个风雪的日子,感业寺忽然有了车马声——

  禅房是寂静的,当第一匹马在感业寺门前停下来时,她就听到了,接着,她听到了车辆啮雪的声音。

  “是他,一定是了!”她终于跳了起来,伸手摸摸头,假发装着。于是,她急急撒了一把香末在炉中,吩咐斋姑守着门,就直向更衣室去。

  大唐皇帝冠带飘摇,徐步迈过来,但禅房是空的,他讶然看着两个跪迎的斋姑,没有询问。

  更衣室的门忽然拉开了,一个艳装的少妇凝眸对着他。

  “你——啊,是你!”他惊叫出来,“是你,换了衣服!”

  “你认得出?”她嫣然微笑,“我老远就望见车骑驾到,赶着进来换衣服接驾,唉,还是迟了一步!”

  “你望见我来?”

  “是的。”她继续编织着谎话,“我每天都是这样望几个时辰,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望见皇上来的,是吗?”

  谎言往往是能使人感动的,他信以为真,不安地拉起她的手,“这样大的雪,你站在雪地里吗?啊,你的手很冷呀!”

  她点点头,慢慢地把身体挨向皇帝,终于,她的头依偎在他的肩膀。于是,皇帝以一条手臂环抱了她。

  他享受着搂抱,并未留心她的头发;于是,她又故意扭动身子,把长发拂在他手上,他觉察了,惊悦地叫出来:“媚娘,你的头发!”

  “阿治,”她仍然照从前的称法呼叫皇帝,随后双手环住了皇帝的颈项,“我等不及了,阿治,我每天一合上眼就看到你……”她的声音微颤,“我真恨,如果你不是皇帝,我们老早就在一起了。阿治,那些下雨的日子,刮风的日子,我站着从门缝里张望,我想看到你,就是你在我的门前经过,让我看一眼也好呀!只是你不来,我望不到。阿治,你想想,我的心,如果再望不到,我的心会碎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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