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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曌看着狄仁杰的血书,反复沉吟,无法找到一个答案。她已经获知狄仁杰亲自供认谋反,现在,她又看到狄仁杰的血书,两者之间,究竟是哪一个方面对呢?

  “我会公允地审理此案。”

  叩阍告变的狄光远虽然退了出去,可是,女皇帝的思潮,却因此而起伏着,她召来俊臣来询问:

  “俊臣,你对狄仁杰那一伙人是怎样审的?”

  “奏陛下,对他们七人,都不曾用刑,而且尽可能给予优待,他们七人的衣冠,也不曾剥除……”

  武曌以手势阻上来俊臣往下说,然后,再问:

  “他们怎样自供的呢?”

  “是狄仁杰先招供,承认谋反,七人中,只有御史中丞魏元忠不认,侯思止要用刑迫,是我阻止了的,我想,对大臣审讯不宜严刑,必须求得公允,否则,会滋生谗言。”

  武曌同意来俊臣的见解,庄严地嘱咐:

  “你找问官再行审讯,千万不可草率将事。”

  在做此安排之后,女皇帝的心情好了一些,不过,根本的遗憾依然存在,她以自己的心思来忖测狄仁杰的心理,以为正面招供是事实,血书告变,则是私情的请求,她想:“狄仁杰不会不知道我是宠他的啊。”

  于是,回入内宫之后,她不断地拿出狄仁杰的汗巾来看,她研究笔迹,她断定那一个冤字是狄仁杰在仓皇中写成的。

  女皇帝为此而烦恼了,终于,她命张昌宗来吹箫,又命乐班选人来跳柘枝舞。

  ——这是为了排遣时日,这是为着掩饰心底的惶惑。

  可是,她终于意思不属地——

  一天之后,她敕派了通事舍人周到狱中去查看七名要犯的情形。

  特派周的敕书是婉儿执笔的,她窥探出女皇帝的心事,缓和地建议:

  “陛下为何不亲自审讯狄仁杰他们呢?”

  她摇摇头,但没有说出原由,不久,她自大袖中抽出狄仁杰的血书汗巾。

  就在这时,两名新的表演柘枝舞的乐人进来了。

  女皇帝偶然一抬眼,看到进来的是两个孩子,其中的一个眉清目秀,像是好人家子弟。她在意思飘忽中,脱口问:“你是谁?”

  那孩子似乎早有准备,一经询问,就跪下来道:

  “小人为罪官乐思晦之子,先父被诬得罪,小人没入掖庭为奴。”

  “哦,”她又看了手中的血书一眼,联想滋兴了,她想,“狄仁杰的孩子,不久也会没入掖庭为奴的啊。”

  孩子直挺挺地跪着,泪水夺眶而出了。

  武曌看着他的眼泪,终于恻然不忍,挥手说:

  “我赦免你!”

  “皇帝圣恩!小人请求昭雪我父的冤情。”

  “你父亲?”武曌喟然说,“他自己供认谋反的啊。”

  挺跪着的孩子双目圆睁,一瞬之间,似乎是愤怒上通于天,激昂地说:

  “皇帝陛下,凡是由来俊臣审理的案子,无人敢于不招供的,陛下不信,可选朝右忠贞所著之大臣,交来俊臣讯问,每个都会是叛徒。”

  孩子的激昂,使武曌大感意外,她正肃地问:

  “你几岁?是谁告诉你来俊臣是如此的?”

  “小人九岁!”孩子仍然在激动中,高昂地回答,“陛下明察秋毫,来俊臣的所作所为,难道还需要有人告诉我才能说?陛下,朝右大臣,洛阳百姓,人人都知道来俊臣以峻法陷诬良善啊。”

  “童子不得妄议大臣!”女皇帝为了维持朝廷尊严,正肃地说。

  “皇帝陛下圣明——小人父死家破,今天有机会陈情,纵然万死,还是要说出真相的。”

  孩子的强硬终于使女皇帝心折了,对来俊臣审案的方法,也开始动摇了,于是,她命内侍带这孩子下去,随后,转向婉儿说:

  “你草制提狄仁杰一伙人来,我亲自讯问。”

  就在这时,奉制探狱的通事舍人周,进来回奏复命。

  “让他进来吧!”女皇帝向内侍说,声音微颤——她自然不需要惧怕,但是,她在此时有失意感,狄仁杰是她所宠爱的,竟谋反,来俊臣是她所信任的,而在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,却如此不堪。这些,都不一定是真实的,但又都使她困惑与烦扰。

  于是,通事舍人周进入内宫女皇帝的起居间。

  “怎样?”女皇帝稍微有些紧张。

  “奏陛下——狄仁杰等有谢死表交臣代呈。”周说着,双手呈上表文。

  内侍接了那份表章,搁在女皇帝案前。这几句话使女皇帝的心房向下沉。她瞥了表文一眼,随问:

  “他们都认罪了?”

  “是的。”周脊定地应着,“谢死表上陈明一切。”

  她垂下头,好像是看表文,实在,她什么都看不见,遗憾着——在私心中,她希望狄仁杰的谋反只是事出有因,查无实据。

  同时,她又希望着来俊臣并非真如那孩子所说的,她设想来俊臣只是执法太严。

  可是狄仁杰的谢死表却破灭了她第一个幻想。

  当周退去之后,女皇帝对着婉儿,惨淡地说:

  “有好多事,使我难过。”

  “狄仁杰等七大臣一案,陛下亲审,可能会发现其他情形的。”婉儿以不着边际的口气劝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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