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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有这个意思吗?”武曌拖长声音,悠悠地笑着,看了身边的昌宗一眼,“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?” “陛下,”昌宗机敏地再挨近一些,然后徐徐地说,“在感情上,我们希望薛大将军回来,不过,不过——”他望了哥哥一眼,意思是要张易之接下去。 张易之缓缓起身,到女皇的面前蹲伏下去,柔媚地接口:“就另外一种感情来说,我们也自然不愿陛下身边再有一个他的。” “哼!”她欣悦,把手上的奏章放下,“我会不知道你们的心事吗?这些日子,你们在我面前,尽量避免提到怀义,是吗?” “陛下圣明——”张氏兄弟吃吃地笑了。 她毫无嗔责之意,情人的一些妒意,在她看来,也似一种享受。不过,她还是以轻巧的声调谴责他们兄弟。 “你们不想想是谁引进的?哼,你们是过河拆桥了。” “陛下,我们兄弟不敢,这,不过是我们心底的私情。” 她不再回答,但她提起朱笔,在奏章上批了一行,接着,就把这份奏章交给张易之看。张易之看了一眼,又递给兄弟昌宗。 女皇在奏章上批了一行字:“着骠骑大将军薛怀义仍戍边戒备示武,再候旨定夺。” “这样,你们满足了吗?”武曌眯着眼说,“如果怀义晓得了内幕,他不会饶你们的,小心了。” “不怕,他不会晓得的。再说,我们有陛下哩。”张宗昌放下奏章,轻松地说。 就这样,薛怀义被女皇置在荒漠的西北边区,和洛阳的繁华分隔了,他和洛阳的政治脱了节,而张氏兄弟,由于这一空隙,得到女皇的宠爱,却日甚一日。 这是薛怀义所想象不到的发展——他以为自己会从骠骑大将军的职位上扶摇直上,从而把持朝政,不料女皇帝却因张易之兄弟而不让他回洛阳——此中,还有一项秘密,是张易之兄弟所不知,只有随侍女皇帝的婉儿明白:武曌和薛怀义之间是完了,那是因于薛怀义恃宠滋事。自然,使女皇帝下这一决心,是由于张易之兄弟。 洛阳城在兴旺中,洛阳城中的仕女纷纷地讨论着明堂与镜殿,人们从白马寺的往事来探测镜殿和明堂。 终于,张易之兄弟奏请女皇帝参观古往今来第一项奇谲智巧的建筑物。“已经完全好了?”她感到意外,因为,不久以前,她去看明堂时,镜殿部分是仍用布幔遮住的。 “是的,我们想给予皇上意外的喜欢。”张易之低声说。 于是,武曌幽微地一笑,带了张易之兄弟和婉儿,向镜殿行进。 这一所崇伟典丽的建筑物,耸立于大周皇朝的女皇帝面前了。她停下来,细看着,有低微的赞叹。 于是,她再缓缓地在白石砌成的甬道上前进。甬道的两边,栽植了花柳,那是自苑中移植过来的,虽然是新的,但看花柳的外表,好像是积有年数了。 镜殿正前面是一小片空地,有两个半圆形的花圃,中间是甬道,这条甬道有二丈阔,五丈许长,经过甬道,登上石级。石级是宽润的,两边有玉石雕花的栏杆。在十二阶石之上有阔约一丈五六尺的平台,青琐门。进入门内,是小巧的抱廓。一排朱红的大柱灯耸立着,每一根柱的旁边立着一名内侍。抱廓呈半月形中间的旷地布置成两个花坛,那是层叠和玲珑的。 现在,镜殿的内正门看到了,是在六级石阶之上,大门仍是青色的,但门上衔环的兽头,嵌着巨大的宝石做为眼睛,这是非常特出的。 她率着三人,徐徐走上台阶,目视着红宝石嵌成的兽眼。 “有意思——可是,究竟是奢侈了。” “陛下,给予皇帝享用的,应该是奢侈的啊!”张易之幽秘地一笑,“进入那道门之内,还要有意思哩!” 大门,原是关着的,但当他们一行人走近时,却徐徐地开启——好像门户是自动开启的。 这一小巧的设施又引致女皇帝微笑。 于是,巨大的屏风挡住了去路,女皇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,就折向左边,正面的大屏风是与左右的小屏风相连的,平时,侍从止于屏风之外,现在,女皇向左行时,张昌宗抢前了一步,将左边的活动屏风推开。 于是,一个灿烂无比的新世界呈现在女皇帝的眼前了。 她感到玄异的辉煌与光亮,她眼花缭乱,一瞬间,好像不能行走,好像不能看清楚实像。 张易之兄弟扶着女皇向前走。 于是,她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以及张易之兄弟和婉儿,她的眼睛转到任何一个地方,都能看到自己,而当移目时,看到的自己影子就多了,到处都是。铜镜重叠反映,上下左右及前后,人影无数,有的是正面的,有的是侧面,有的是倒影,有的是垂影,各个不同角度的身影,每当人移动一步,所有反映的影也随之而变幻。 武曌惊叹了,她在辉煌典丽中低说: “到今天,我才领会鬼斧神工这四个字的意义!” 同样地,婉儿也在迷惑中,她看到了太多的自己,以及太多的女皇帝。 这许多,使得她有迷惘的喜悦以及恐惧,在理智上,她明晓得这不过是幻影,但是,在直觉上,她又以为这些影子都是有生命的。因为,影子的表情是那么地生动,那么地真切,平时,她曾经从镜子中认识过自己,她看到过自己的正面和侧面,甚至后影,但是,现在却不同,各种角度都有,她看着,对自己觉得陌生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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