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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诗300首 第175首

关于唐诗——兼谈近百年来的唐诗研究

在元和诗坛的两派中,他的一派(特别是传<缶本>到李贺后)声势远远超过了元白,以至于元白一派的干将刘禹锡在《祭韩吏部文》中老实承认他“三十余年,名声塞天”的宗师地位,仰视他“手持文柄,高视寰海”的权威姿态。 

不过历来对韩诗的批评性评价似乎占了上风,对他《南山》、《岳阳楼别窦司直》等诗的奇崛险僻、雄放排的风格的称赞往往也多有保留。“险语破鬼胆”,只承认这一实际的美学风貌,并不因此认之为“正道”(黄子云就批评他“不由正道”)。宋陈师道、明王世贞都认为他“不懂诗”、“不知诗”。

清王夫之是个十足拥护唐诗的人,但他唯独要批评韩愈的诗:“于心情兴会,一无所涉,适可为酒令而已”(《姜斋诗话》)。他认为韩诗的险韵、奇字、古句、方言铺张宏丽,只是矜其“巧”,这种“巧”使得韩诗的语气、语言、 

语意都丢失了诗的本质,是一种违背诗而迎合文的创作方法(如同沈括的看法:韩诗是一种“押韵之文”,“格不近诗”)。这里说明了韩愈正是以文为诗的始作俑者,同时也是宋诗包括他的弊病:以文字为诗,以才学为诗,以议论为诗的始作俑者。

宋诗,特别是王安石、黄庭坚、苏轼诗的这类毛病都从胎记上看得到韩愈的遗传。 

如果说韩愈是元和、是中唐的关键人物,那么笔者认为往前王维为盛唐的关键人物,往后李商隐为晚唐的关键人物。——他们在唐诗史中各自充当着时代赋予的重要角色。 

先说王维。王维几乎是唐诗人中话题最多的一个,他的诗中的禅与佛、他的“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”、他的田园山水、他的边塞从军、他的诗风与流派、他的年谱生平、他的宦海沉浮包括接受伪职与甄别平反、他的“漠漠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鹂”偷没偷李嘉佑?甚至辋川别业的地理位置考辨,都几乎成为了学者争议不休的话题。这里谈王维,主要谈两点。

一,他在唐诗中的地位以及他所谓盛唐正音的表现。历来称盛唐诗大抵标举李白、杜甫与王维,似乎也正合了道、佛、儒三教并立的文化格局,所谓诗仙、诗佛、诗圣。当然李杜名满天下,双峰并峙,除了在唐诗史分期上分分合合,就地位而言,可谈的余地不多。


而王维这位被称为“诗天子”的盛唐人物则实在是诗史上的关键。就盛唐当时来说,王维在诗坛的地位与影响均在李杜之上,唐代宗就称王维:“天宝中,诗名冠代”,又尊之为“天下文宗”(《批答王缙进王右丞集表手敕》)。

《河岳英灵集》等盛唐诗集的选家的眼中,王维还有王昌龄、储光羲更有资格充当开元、天宝间的宗师人物。他们代表的“盛唐正音”不但牢笼了同时前后大批同调的诗人,还直接影响到后来刘长卿、韦应物以及大历十才子的审美趣味和创作格调,成为了更后面的宋人潜意识中盛唐正音的正宗代表。

南宋严羽在理论上、口号上提倡学李杜,但在审美旨趣的阐释和艺术风格的论证上却不自觉地将王维、孟浩然当做“盛唐”的理想楷模,他自己的学盛唐的实践,更暴露了他心目中的“盛唐”即是“王、孟”。 

大部分学者谈到王维的诗时多以“清秀淡雅”一语概括,其艺术风格“澄淡精微”(司空图)、“淳古淡泊”(欧阳修)、“清深闲淡”(魏庆之),均凸出一个“淡”字。美学机制则归结于“虚静”,甚至一个“静”字。

其实王维的诗早年与中年与晚年是有许多大变化的,审美特色上也几经变迁,我们不能只看到他的《鸟鸣涧》、《竹里馆》、《鹿柴》、《辛夷坞》,亦要看到他的《少年行》、《燕支行》、《观猎》;不仅看他的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、“蝉噪林愈静,鸟鸣山更幽”、“渡头余落日,墟里上孤烟”,亦要看他的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”、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、“日落江湖白,潮来天地青”。

——不仅看他的“淡”与“静”,还要看他的“豪”与“阔”。

我们听他《不遇咏》中吐出的一口长虹:“济人然后拂衣去,肯作徒尔一男儿!”真有陶令“刑天舞干戚”的意气。——其实王维的诗名,他的“盛唐正音”或许正是由早中晚的艺术风格共同造就的,400 余首诗合成并代表了他的这个“盛唐正音”。

现在我们来看他的《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》中的著名两句:“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”,皇天高耸,远来万国,真可谓一派华贵纯正的盛唐气象。尽管那个乾元元年“大明宫早朝”时,“盛唐”已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,而企盼中的“中兴”毕竟刚起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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